〈民視論壇〉翁達瑞－哈佛在台形象更黑了

翁達瑞 / 美國大學教授

兩天前，我發了一篇文，感嘆哈佛的形象在台灣一夕翻黑。原本我想幫哈佛講幾句公道話，未料引來更多詆毀哈佛的留言。

這些留言可能來自網路酸民，或來自對美國高教體制不了解的網友。除了澄清之外，我並不覺得有再度發文的必要。今早起床，我發現不只一位臉友分享一篇文章的連結，讓我感到事態嚴重。

這篇文章出自台派媒體平台思想坦克，題目是「中共如何買下哈佛」。這篇文章對哈佛的指控嚴厲，但不盡公平，甚至有嚴重的偏頗。

為了避免美國學界看貶台灣的輿論品質，我決定再度發文幫哈佛澄清。在這之前，我要先陳述幾個事實，也是我再度發文的原因：

一、中國對美國學界的滲透既深且廣，手法包括孔子學院、千人計劃、財務捐贈，與校園控制等。

二、中國可透過美國學界影響輿論與政策，間接傷害台灣的國家利益。

三、面對中國對美國學界的滲透，台灣更應積極爭取美國菁英大學的支持，包括哈佛大學。

四、若台灣輿論對哈佛有過激的批評，導致美國學界的反彈，最後受害的是台灣的國家利益。

接著我要評論思想坦克的這篇文章，題目是「中共如何買下哈佛」。

這個標題有兩個面向：中共已買下哈佛，剩下的只有如何收買。思想坦克的下標手法叫「暗示性指控」。除非掌握了證據，美國媒體不會有「暗示性指控」，因為還是會有法律責任。

思想坦克的標題暗指哈佛已經被中共收買，文章內容有無確切的證據呢？這篇評論的內容有四部份，我逐一分析如下：

#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

這篇評論從2024年的一場演講破題：中國駐美大使到哈佛演講，台灣與西藏學生舉牌抗議，結果被粗暴拖出會場，動手的是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（CSSA）的主席。

事後，哈佛校方反而安慰動手的中國學生，懲罰抗議的台灣與西藏學生。思想坦克用「打狗看主人」形容這個事件，中共是主子，哈佛是狗。

美國社會有一個常規：若公開演講有人高聲抗議，架出場外是標準作業程序。為了讓演講順利進行，哈佛卻被說成是中共養的狗。對於這個說法的公信力，我不需多加評論。

思想坦克的文章還指稱CSSA是中國的海外駐警。有關CSSA的角色，美國眾議院早有調查報告，確認該組織隸屬黨中央、聽命上級指揮、接受財務資助，主要的任務就是校園監控。

CSSA的成員都是學生或學者，因此不可能是中國的海外駐警。國民黨也曾經用類似的手法監控海外的台灣留學生，只是CSSA還多一個打壓台灣的任務。

事實上，CSSA不是哈佛校園才有的組織。只要是有大量中國留學生的美國大學，就有CSSA的分會，附圖三只是名單的一部份。思想坦克的文章把CSSA的帳掛在哈佛身上，讓我感到不解。

#與中國有關的捐款

思想坦克的文章指稱中共透過白手套收買哈佛，包括企業對哈佛的捐款，以及派遣官員赴哈佛受訓。收受捐款與學費是否等同被收買，哈佛大學有不同的說詞。

根據我手上的資料，從2015到2024之間，哈佛收了一億五千萬與中國有關的捐款，領先所有美國大學。哈佛宣稱所有海外捐款都有依據聯邦法律申報，且不影響學術獨立性。

哈佛的說詞是否可信，留給大家判斷。事實上，哈佛不是唯一到中國募款的美國大學。柏克萊加州大學、賓州大學、哥倫比亞大學、加州理工學院、史丹佛大學等菁英大學，也都收取千萬與上億的中國捐款。

另一方面，中國也不是捐助美國大學的唯一國家。除了中國之外，依捐款金額排列，還有英國、加拿大、印度、沙烏地阿拉伯、瑞士、新加坡等。

如果哈佛被中國收買的指控成立，其他美國大學不也被英國、加拿大⋯⋯等國家收買了嗎？中國對美國學界的滲透是全面性的，把焦點放在哈佛反而縱放了中國。

#中共官二代的特權

思想坦克的文章也提到中共官二代在哈佛大學受到的禮遇，還提到他們在牛津大學的事蹟（例如開名車、啖美食）。這讓我有「欲加之罪何患無詞」的感覺。

中國富二代在海外的奢華生活不是新聞，責任也不在哈佛。只因為哈佛招收了中國學生，且中國學生的生活奢華，這不等同哈佛被中共收買。

除了哈佛之外，所有美國菁英大學都廣招中國學生，學費收入是重要的考量。在新冠肺炎爆發之前，美國大學的中國留學生接近三十萬人，而台灣留學生只不過兩萬多人。

根據統計，中國留學生對美國經濟的貢獻，每年大約有150億美元。許多美國大學的運作仰賴中國留學生的學費，而且到難以自拔的程度。附圖六是中國留學生最多的六所美國大學，哈佛還排不上名。

#對哈佛的嚴厲批評

思想坦克這篇文章的結論有這麼一段話：「哈佛雖是全球學術殿堂，但生態位等於傅崐萁、林金城之輩，逮到紅利就下嘴。」

我不知道思想坦克的文章怎會有這個結論。傅崐萁與林金城是何許人，怎會被用來作為哈佛大學的類比。哈佛再怎麼親共，畢竟還是運作獨立的一流美國大學，怎會與台灣的政治痞子同一等級。

如果美國學界的人看到這段話，也知道傅崐萁與林金城是何種角色，而思想坦克是台派智庫的言論平台，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如何看待台灣的輿論品質。

#個人感想的分享

我在1983年第一次到美國留學，取得MBA後立刻回台灣就業。我在1991年二度赴美留學，取得博士後就在北美任教至今。我是「教育國際化」的受益者，接受美國學界的栽培甚多。

教育的國際化本是美事一件，多方獲利。因為中國的崛起，再加上中國利用美國的民主滲透學界，讓教育國際化蒙上一層陰影，甚至招引謾罵與詆毀。

我要提醒同溫層的朋友，美國學界是中國滲透的受害人，頂多只是共犯。我們不應把矛頭指向哈佛，而要譴責真正的禍首。中國對美國學界的滲透是全面性的，把哈佛拿來祭旗於事無補。

我也要提醒大家，不要忘記哈佛對台灣民主的支持。在極權的年代，甘迺迪學院曾經伸出友善的手，支持林義雄、呂秀蓮、謝長廷等政治受難者。

即便台灣已經全面民主化，哈佛仍繼續提供我們發言的平台。唐鳳就曾以數位部長的身分，兩度參加哈佛甘迺迪學院的公共論壇。甘迺迪學院也舉辦研討會，聲援台灣的民主與新疆的人權。

面對中國的武力併吞，台灣亟需美國學界的支持，特別是哈佛等級的大學。這些菁英大學的教授有影響力，校友佔據各領域的重要位子。台灣需要美國精英大學的教授與校友支持。

把哈佛貶低為傅崐萁與林金城之輩，不僅對爭取美國學界的支持無益，反而會有極大的反效果。為了不讓哈佛在台灣的形象變更黑，甚至助長疑美論的蔓延，我必須再度發文幫哈佛說幾句公道話。

本文轉載自：翁達瑞臉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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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／翁達瑞（陳時奮），美國大學教授
責任編輯／吳亞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