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民視論壇〉翁達瑞－媽媽不在的母親節

圖、文／翁達瑞 / 美國大學教授

今年是媽媽不在的第三個母親節。過節前，我不用再惦掛禮金的安排；過節時，我也不用再打電話問候。母親節就是一個尋常的週末。

我們長年旅居國外，媽媽本來就不在身邊。媽媽遠行後，我的日常生活也無不同。只有回到台灣後，我才會有無家可歸的感覺，因為媽媽不在了。

幾天前，我翻閱與媽媽同框的老照片，只有一張比較正式。當時我還在唸國中二年級，但已經比媽媽高出半個頭。拍照的地點是媽媽上班的地方。

照片裡的媽媽笑容滿面，我則擺一張臭臉。我的青少年叛逆期早開始，結束晚。大概從國中開始，直到大學畢業後，媽媽都要看我這張臭臉。

在這段叛逆期，除了擺臭臉，我還會冷戰，甚至絕食抗爭。媽媽要長期忍受我的叛逆，我視為理所當然，未曾深究原因。我只把對媽媽的叛逆當成兒子的特權。

出社會後，媽媽開始嘮叨我的脾氣不好，因為擔心我在外面吃虧。媽媽不知道的是，我的任性只針對她，在外面才不會隨便發脾氣。
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媽媽開始說我的脾氣跟爸爸一模一樣。爸爸在我小學三年級就過世了，我只記得他很兇，但對他的脾氣記憶不多。

多年前，我曾對他人發過一次脾氣，現在也忘了原因（我只記得他人對我發脾氣的原因）。當時媽媽在場，但都沒有說話。

等我平靜後，媽媽冷冷的丟下一句話：「要不是你爸爸死的早，遲早也會被你氣死。你們的脾氣一模一樣！」

我逐漸了解一件事：媽媽容忍我的脾氣，因為她在我身上看到爸爸的影子。媽媽了解這樣的脾氣，也可能知道這樣的脾氣無解。

幾年前，媽媽的身體開始惡化，我常回台灣陪她。有一次我們的話題轉到她的後事。媽媽交代我，她過世後要與爸爸合葬，而爸爸已經過世五十多年了。

我戲謔的提醒媽媽：「妳不是抱怨爸爸的脾氣不好，為什麼還要跟他合葬？」

媽媽沒有否認爸爸的脾氣不好，也沒有解釋為何要跟爸爸合葬，只平靜的說：「人都死了，他脾氣不好又不會怎樣。」

媽媽過世後，骨灰安放在梅山太平的家祠，但爸爸的骨骸還葬在竹崎的清華山。去年春天，我們把爸爸的骨骸移到家祠，圓了媽媽合葬的願望。

媽媽與爸爸的感情，對我是個謎。媽媽的遺願是跟爸爸合葬，應該是為了彌補守寡的遺憾。媽媽長期容忍我的脾氣，也許我的脾氣可解除她對亡夫的思念。

移居國外後，因為有了距離，我們母子的感情反而變得更親密。好久以來，我不再對媽媽擺臭臉，以後也我不再有媽媽可以擺臭臉。

今年是媽媽不在的第三個母親節，我就用這張老照片表達對她的思念⋯⋯。

本文轉載自：翁達瑞臉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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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／翁達瑞（陳時奮），美國大學教授
責任編輯／吳亞橙